第二章 桑吉之死

回到之前入住的客栈，天已经黑了下来。秋心已经苏醒，此刻正趴在床榻上，痛的满头大汗。可是她却很是坚强，没有大呼大叫，只是闷声哼了哼。

上官无极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虽然自从出江湖以来没有受过伤，她却记得小时候练武时是受过伤的。但那个时候的磕磕碰碰及不上此刻秋心的毒钉在身。同时她又很敬佩秋心，这么柔弱的小丫头，竟然可以忍受那么剧烈的疼痛。心中怜惜，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安慰，只有在一旁不住地说道：“秋心，你忍着点。”可是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安慰的话，实在是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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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哥……”看着秋心难过的样子，阿布真想替她受那份罪，慌乱中看向一旁镇定自若的楚留香，希望他能够有办法救救秋心，让她少受一点苦。

楚留香没有理会阿布，他拿出回来时在街上买的匕首，踱步到一旁的桌子旁，点燃蜡烛，手拿匕首在蜡烛上方烘烤，楚留香看着烧好的匕首道：“无极……”

上官无极从楚留香进门后的一系列动作猜出了他的意图，她看着楚留香，又看了一眼秋心：“楚大哥，能不能不要……”

“不行，”楚留香说的很坚决，“毒钉如果不挖出来，肌肤会加速溃烂，到时候就会形成内外夹攻，我怕秋心更撑不下去。”

“可是，这比杀人还难。”上官无极有些无措的开口。

楚留香看着她，叹息一声。医者仁心，上官无极有一颗仁心，却没有医者的果决。楚留香知道她并非医者，只是一个初涉江湖的小女孩儿罢了。所以他也知道，这个要求上官无极会觉得难办，但秋心毒钉再身，不能拖延，纵使她为难，也只能强她所难了。

“楚大哥，要是无极姑娘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好了。”阿布看着面露难色的上官无极，心中焦急。

“胡说！”楚留香回过头来，说道：“秋心是姑娘家，你怎么可以呢？”

“楚大哥，医者父母心这句话你也听说过啊……”

“可惜，你不是真正的医者。”

“我……”阿布看着一直忍着疼痛的秋心，心中悔恨刚才为什么没有保护到她。

楚留香站起身，拿着烤好的匕首递到上官无极手中。看她接过匕首，就像拿着一个千斤重的兵器，面上的惴惴不安，还有她抖动的双手都让他心中不忍，但是又不得不忍。他柔声安慰：“无极，我知道不容易，但是救人如救火。更何况，蓉蓉她不在，你就勉为其难吧！”什么事都要去历练，什么事都要去经历，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

人生就是由很多个第一次组成的。没有人能例外。

在楚留香的眼睛里上官无极看到了期待与鼓励，难办的事他交给自己，那是信任。她要对得起他的信任。轻微地点点头，手握匕首走近秋心。

“楚大哥，我……”

楚留香打断阿布的话，他知道阿布想要留下照看秋心，但现在不是时候。一边往外推着阿布，一边说道：“聊天到外面去，别妨碍无极救人，出去。”

走到门口，又看了一上官眼无极，他相信，她可以，一定可以。

关上房门，等在了外面。

上官无极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秋心，开口道：“秋心，你忍着点。”

说着褪下肩膀处的衣服，露出了三枚毒钉，毒钉周围青紫一片，毒性已经开始蔓延。上官无极不再迟疑，把匕首紧紧的握在手中，对准毒钉的位置，刺了下去。

这次的秋心，没有了开始的镇定，疼痛弥漫到她的四肢百骸，做杀手这么多年，她从未这么痛过，刚才的痛她还可以忍，但是此刻，匕首生生扎进身体的痛，她再也忍不住了，痛呼一声高过一声，直到上官无极把毒钉都取出来，她已经痛的昏了过去。

站在房门外的楚留香听到秋心的痛呼声，心蓦地一紧，手心有汗沁出，却依然镇定自若的站着，因为他相信，无极她一定会做的很好。

而一旁的阿布就远远没有楚留香来的镇定，他听到秋心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已经难受的不得了，迈步就要往房里走，楚留香急忙拦住他，“你想干什么？”

“我听到秋心叫的好惨，我放心不下，我要进去看看。”阿布急切地说道。

“不行！”楚留香斩钉截铁的拒绝。

“为什么？”

“因为无极还没有弄妥，弄妥了自然会让你进去。”

“好吧！”阿布点点头，但是随着秋心的有一声尖叫声，他的心再次被提到嗓子眼，他盼着无极姑娘快些，再快些，他希望秋心忍着，再忍一会……

而慢慢的，秋心的声音却越来越小，阿布更是担心了，他想进去，却被楚留香再次拦在外面。告诉他稍安勿躁，可是他无法不燥，秋心在房间里受罪，他在房间外受罪，这种煎熬就像刀片凌迟着自己的身体。他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楚留香，也许自己永远无法到达楚留香的高度，自己心爱的人在承受疼痛，他根本无法保持镇定，他真希望那毒钉是打在自己身上，所有疼痛都让他来承受才好。

深夜，月光黯淡，桑吉趁着夜色潜回家中，自己的妻子被他撇下，他自然是要回来看看，虽然他晓得楚留香不会把她如何，但还是不放心。

当他进门的时候，妻子阿芝正缩在墙角哭泣，他轻呼：“阿芝，阿芝……”

在墙角哭泣的阿芝闻声急忙跑过来，声音里充满害怕：“吉哥，吉哥……”

桑吉看着红肿着脸的妻子，问道：“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还不是楚留香那帮人！”

桑吉气愤地握紧拳头：“楚留香，我桑吉和你势不两立。”

“吉哥，姓楚的那帮人，诡计多端，现在你又伤了他一个同伴，我想怕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他不善罢甘休，我更不会轻易饶过他。”桑吉恨声道。

“何必要拼的你死我活的呢？”阿芝无奈的说道。

“要不这样，我怎么替师父报仇？”

“我看就算了吧？”

桑吉挥手打断阿芝的话，“不行！”

“江湖多凶险，一不小心便会送命，你现在不急流勇退，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阿芝擦了擦眼泪，以前不知江湖恶，现在却悔之晚矣。

“等杀了楚留香再说。”

“可是，”阿芝悲痛地说道：“你不替我想一想，也要为我们的孩子想想啊！”

“孩子？”桑吉一愣，转身看到阿芝已经坐下，双手抚着还没有隆起的肚子，神情有些哀伤。“阿芝，你怀孕了？”见她点头，又问道：“你怎么不早说呢？”

阿芝有些无奈的叹口气，答非所问的道：“吉哥，这几年下来，我们也攒了不少钱，不如我们趁此隐退，然后我们找个隐秘的地方，过过安逸的生活吧？”

“这……”桑吉有些动容，自己的漂泊给不了妻子想要的生活，可是真的要离开么？

“你就别再犹豫了，”阿芝劝道：“常言道：瓦罐不离井边破，勇将难免阵上亡，你师父就是个活例子，你怎么还看不破呢？”

想想死去的师父，再想想自己的妻子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子，桑吉动容了。是啊，江湖多凶险，一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这种担心受怕的日子，就算自己不烦，自己的妻子也要烦了，每天都担心着，害怕着，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桑吉何尝不明白，杀死师父的真正凶手根本就不是楚留香，虽然和楚留香有些关联，但是自己就这样给他定罪，是否太欠妥当呢？而自己竟然还没有妻子一个妇道人家看得开，师父因为自己而丧了命，是否有朝一日，他们用不到自己的时候自己也会没有好下场呢？

想到此，桑吉重重的点了点头，明天，等明天就去跟将军说，他要离开。

第二天，城郊的树林。

“什么，你说你想收手不干了？”

“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将军见谅。”

“桑吉，你投效主上数年，寸功未立，却由达理比斯断羽而归，主上非但未加怪罪，反而更加重用你，你竟在主上用人之际，弃他而去，你这么做，对得起主上么？”将军冷声责问。

“属下知道不应该，辜负主上知遇之恩，”桑吉抱拳而立，说道：“但是家师的死，给属下不少打击。”

“我不是告诉过你，那是被楚留香所害。”

桑吉看了一眼将军，嘴唇动了动，他想说他其实知道师父的真正死因，但是他觉得师父的死，和自己是脱不了关系的，所以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顿了顿，说道：“加上……”

“加上什么？”

“加上贱内又怀了身孕。”桑吉有些恨自己，为何不敢说出心中想说的话呢？虽然这也是他想离开的原因之一，但是师父的死，才是真正的原因。

“那是喜事，”那将军笑道：“你就更应该努力啊！”

“可是，贱内她说，过怕了这种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日子。”

“妇人之见！”将军看着桑吉说道：“俗语说，富贵险中求，你不冒险去博，富贵会凭空而降吗？”

“话虽然没错，”桑吉看着将军，坚定的说道：“但是我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

“你还是非走不可？”

“请主上和将军见谅！”桑吉急忙躬身抱拳。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将军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到乡下去定居。”

“嗯，这个想法不错，”然后又道：“将来要是我落难去找你，你可别忘了我啊？”

“怎么会呢？将军真爱说笑啊！”

“好了，你走吧。”

“谢谢将军，属下告别！”说着抱拳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但是桑吉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自己走出没两步的时候，胸口一凉，紧接着有胳膊狠狠的圈住自己的脖子。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终究逃不过这个下场，原来自己终归是一枚棋子，有用时推向前，没用时便弃掉。他在心中苦笑，入了这一行，就真的是没有退路可言，可笑自己竟然还天真的以为他们会放了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桑吉狠狠的用手肘一顶，将军吃痛闪开，而桑吉因为自己使出的劲力的惯性而往前踉跄了几步，很快的，匕首又穿胸而过，那种痛是窒息的，他的脑子瞬时空白，身体不自觉的下滑。自己就要死了，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该怎么办？

那将军用手在桑吉的脖子处摸了摸，断定他没了气息后，才狞笑着离开，一枚棋子而已，能用则用，不能用，弃之！

原本喧闹的树林此刻异常的安静，一阵风刮过，似是离体的魂魄不舍得离开，重新跌入这具破败的身体，他还不能死，至少要见一见他的妻子，还有没有出世的孩子。

清晨树林的血腥味，随风飘散，慢慢的消失在空气中，没了踪影。

折腾了一夜的秋心因为不堪伤口的疼痛而沉沉的睡去。却有人更深露重的在房门外守候了一夜。

当楚留香走到门口时，就见到阿布屈膝坐在秋心的房门口，头趴在臂弯里还没有醒来。不由赞叹道：“这小子，还真痴情。”只是希望，秋心不要辜负阿布的用心才好。蹲下身，拍了拍阿布的胳膊，“阿布，阿布？”

阿布迷迷糊糊的醒来，朦胧间见是楚留香站在自己面前，急忙揉揉眼睛，站起身道：“哦，楚大哥，你来了？”转头看向外面，“天都亮了。”

楚留香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夜深露重，不怕为情伤风啊？”

阿布脸红了红，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他担心秋心到睡不着，在房里辗转反侧思来想去，觉着还是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才能安心。

看着阿布呆呆的样子，楚留香笑着摇了摇头。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上官无极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楚留香的笑脸，一晚的疲惫一扫而空，“楚大哥……”

楚留香温柔一笑，看她一脸的疲惫，刚想说句关心的话，却听到她惊讶的声音，“阿布？你怎么也在？”楚留香闻言看向一旁的阿布，这个阿布平常是最懒的，总是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却那么早就出现，若不是自己早就看到他在这，估计也会如上官无极一般感到惊讶。

见阿布更加窘迫的样子，楚留香笑了笑，看向她，问道：“秋心的伤势好一点没有？”

“她的烧还是没退，我想是她体内的毒素在作祟。”上官无极叹口气说道。

“哦？”楚留香一愣，他以为昨夜的发烧只是暂时的，没想到竟然到现在还没退，不由得担心，说道：“那我进去看看。”说着，拔腿进了房间，阿布则快速地跟在后面。

三人进入房间，秋心已经醒转。脸色因发烧有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也烧的通红。楚留香心中一阵自责，怜惜地坐在床沿边，唤道：“秋心……”

秋心见楚留香等人进来，急忙捂着肩膀坐起身，轻声道：“楚大哥……”声音微弱，还带着一丝颤抖。

楚留香温柔的将手贴到她的额头上，探了探，问道：“毒钉取出来，感觉如何？是不是好些了？”

秋心的眼圈蓦地红了，颤声道：“楚大哥，我怕我快不行了……”

阿布闻言急忙坐到秋心身旁，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秋心，你别说傻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怕我真的办不到……”

阿布不知道再如何安慰，只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不要怕，你一定办得到的。只要你好起来，你要楚大哥做什么事，我都答应你。”楚留香安慰道。

“真的？”秋心喜笑颜开。

“不信，我们可以打勾勾。”楚留香像哄小孩子似的伸出小指。

秋心急忙也伸出小指，勾了勾还调皮的盖上印章，撒娇道：“打过了勾勾楚大哥你可不准赖皮。”

“只要你好起来，要什么你尽管说，楚大哥一定会办到。”

秋心更是心花怒放，她知道楚留香一言九鼎，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楚留香见她心情轻松下来，没有了刚才的忧郁，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笑道：“你好好休息。”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经过上官无极身旁时，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道：“你在这里好好照顾秋心。”

上官无极急忙问道：“楚大哥，你要到哪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我们去守住桑家，桑吉不怕他不现身。”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喊道：“阿布，还愣在那干嘛？走啊！”

“啊？哦！”阿布实在不想离开秋心半步，可是楚留香叫他又不能不去，想来有无极姑娘照顾也应该没事，想及此就急忙起身跟着楚留香出了门。

楚留香回身关门时，看到上官无极正担忧的望着他，心中一暖，对她温柔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忧。关上门便和阿布出了客栈，直奔磨坊边的桑吉家。

因为走的急，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客栈的拐角处一个身影，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冷笑。

楚留香和阿布离开后，上官无极伺候秋心用过早饭，立刻去为秋心煎药，看着递到面前的药碗，秋心心中划过一阵暖意。有时候会想，如果她不是杀手，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们一定成为无话不谈的姐妹。可惜，上天总是那么爱捉弄人，事事不能随人愿。

喝完药，苦口的药汁让秋心皱了皱眉头，习惯性的要去自己把碗放下，上官无极先一步拦住她，笑道：“我来就好，你躺下来好好休息。”

“嗯，谢谢！”秋心听话的躺下。

忽然，一个人影从外面迅速的跑过，以秋心杀手的直觉，这中间必定有什么事情，果然，她听到上官无极大喝一声，“谁？”然后打开门追了出去。

就在秋心疑惑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蓦地坐起来，看着来人，先是一愣，随即说道：“是你？”

来到房间的不是别人正是经常和秋心碰面的黑衣人，桑吉口中的将军。

秋心看到他，眼睛翻了一下，立刻下床，完全没有了早些时候虚弱的模样，只见她双手环抱，冷声道：“你又来干嘛？”

那人不怒反笑，说道：“我是来给你送解药来的。”说着掏出一个纸包，在秋心面前晃了晃。

秋心闻言大喜，伸手拿下解药，疑惑道：“这解药从哪来的？”

“是桑吉生前所给的。”

秋心一愣，问道：“桑吉死了？”

“他想要背弃主上，”那人眼睛盯着秋心，似是陈述实则警告，道：“所以只有死路一条。”

秋心属实没想到桑吉会死，更没想到主人竟心狠至此。不过想想也不觉奇怪，若不心狠如何成就大业，掌控全局？秋心只是心中害怕，她也曾提过离开，若自己执意离开，结局是否会和桑吉一样？若不离开，难道自己要一辈子待在这个魔窟，一辈子不能得自由身，一辈子做别人手中的刀？

秋心心中念头转了又转，无论以后怎样，自己目前是无法脱离这个组织的。虽然楚留香等人对自己很好，但也仅仅因为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孤女，若让他们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知道自己就是那双被安插在他们周围的眼睛，他们会怎样对待自己？她看着眼前堂而皇之出现的男人，心中厌烦至极，随即她推搡着男人，急道：“你快走，如果待会无极回来发现了我们，岂不前功尽弃了么？”

男人身体没动，伸手抓住秋心的手来回摩挲，猥亵地笑道：“你紧张什么呢？”

秋心猛地挣脱男人的手，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调情。”

那男人冷声哼了哼，说道：“你不用担心，她一时回不来的。”

“你叫人缠住了她？”

“你不用多问，我是来告诉你，楚留香不能留了。”

秋心闻言一愣，眼神随之一黯，她听到男人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除掉他。”

“可是……”秋心试探地问道，“主上不是只要他的血么？”

“半个月之期早已过，血的效用已失，”男人走到床边坐下，悠然道：“以他好管闲事的个性，若不除掉，将来是个大祸害。”

秋心一下子反应过来，怪不得桑吉出手那么重。若非当时是自己替楚留香挡了毒钉，此刻中毒的就是楚留香。当然秋心觉得以楚留香的身手也不可能会中毒钉，但一旦中毒血就会被污染。桑吉也是为主上办事，不可能不知晓其中关联。她和桑吉都是棋子，她在明，桑吉在暗。以往要楚留香的鲜血她只提供楚留香的动向即可，余下的事都是桑吉和汉青——也就是眼前的男人在做；而现在桑吉已死，她就自然而然成为明路上的一枚棋，可现在主上已经不用楚留香的鲜血改要了楚留香的命……自己真的会下手杀楚留香么？就算能下手，能杀得了楚留香么？想至此，秋心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你会让人用那么歹毒的子午闷心钉！”

男人冷笑一声，此行的目的就是告诫敲打秋心让她衷心，不要一天到晚想着逃离主上。桑吉的死也算是杀鸡儆猴了。他冷眼瞧着秋心，这张脸若是让他动手毁了，还真是可惜呢。

汉青虽安排了人引走了上官无极，可为了防止她发现是计而快速返回，说了几句敲打秋心的话便离开了。

汉青刚走没一会儿，秋心就听到上官无极回来的脚步声，急忙躲到床帐后面。她听到上官无极急切地推开门，焦急的唤自己：“秋心，秋心……”

秋心闭了闭眼，若是可以，她谁都不想伤害。她快速调整自己的思绪，神情胆怯地从床帐后露出身体，“小姐……”

上官无极看到秋心胆怯的模样，心中一阵自责，刚才自己实在太大意，竟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计，幸亏秋心没事。她心中蓦地松一口气，急忙走到秋心身旁，问道：“秋心，你怎么躲在这里？”

秋心低头道：“你刚刚匆匆忙忙跑出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害怕就躲起来了。”

上官无极暗骂自己太粗心，急忙问道：“我出去后有没有人来过？”

“没有。”

上官无极蹙眉，“那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啰？”

秋心眼珠一转，凑上前，疑惑道：“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没听懂？”

“我是说刚才那个人。”上官无极本来以为那人引自己出去是要图谋什么，后来反应过来可能是对付秋心，但现在秋心好端端在房间里无事发生，更让她疑惑了。

“那个人是谁？你追到没有？”

想起刚才的追逐战，上官无极无奈地叹口气，“没有，那个人时快时慢，若即若离，我本来以为他是想调虎离山，但是我回来看你又没事，”忽然她似乎又想到什么，自语道：“莫非，莫非他是想引我入圈套？”可是那到底是什么圈套呢？如果是圈套，他的目的是什么？她看向秋心，一时竟想不出所以然。

秋心看着上官无极苦苦思索的样子，生怕她会发现这件事的不正常，急忙道：“那照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说着又拉住她的手，后怕地说道：“小姐，现在楚大哥又不在，我看你还是别出去，免得节外生枝。”

“嗯。”上官无极点点头。她安顿好秋心，又走到门口往外望了望，不知道楚留香有没有找到桑吉。

却说自从一大早阿布被楚留香叫出去就没有消停过。虽然心中更想和受伤的秋心待在一起表心意，却也知道这也是难得的江湖历练。可是想法是想法，身体是身体，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秋天寒气重，这肚子不争气地一直闹脾气。他唤住楚留香，双手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却又害羞腼腆，“我想，去解个手。”

楚留香觉得头都大了，“刚刚出客栈前，你不是才解过的么？”

“可能是着凉……”阿布诺诺地开口。

楚留香无奈的叹口气，一挥手：“去吧，去吧！”

楚留香摇头看着离开的阿布，做事情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琐事，想要成大事，还真是费点劲。

楚留香心中焦急，却又不能丢下阿布，只能在原地等待。可这阿布刚离开一会儿就又听到他的大叫：“楚大哥……楚大哥你快来……快来看看……”

楚留香转个弯就看到阿布站在前面，还不时回头张望，看到他过来急忙叫道：“楚大哥，你快来看。”

楚留香边走边问：“什么事啊？看你紧张的。”

阿布一指旁边的一个角落，“你看！”

楚留香顺着他的手看去，随即走上前，看清眼前的人后惊道：“桑吉？”

楚留香蹲到他旁边，伸手在他鼻子旁探了探，觉察到还有一丝气息，运功在他胸口推拿一阵。不一会儿桑吉幽然转醒，眼神涣散地看向楚留香。

“桑吉，桑吉，”楚留香问道：“是谁下的毒手？”

“汉……汉青。”桑吉此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说话已经上下不接。

楚留香疑惑问道：“汉青为什么要杀你？”

“为……为了灭口……”

“他和你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我们是……是为同一个……主……主子……效命。”

“主子？”楚留香更加的疑惑，“主子又是谁？他要你们干什么？”

桑吉看向楚留香，他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他忍着胸口窒息的感觉，断断续续的说道：“先……先夺达理比斯，再……再里应外合……谋……”

“谋什么？”

“谋……”

就在楚留香等着他的下文的时候，桑吉却是脑袋一垂，没有了气息。

楚留香慢慢的站起身，有些遗憾的叹口气，轻声说道：“原来桑吉去达理比斯不是去做买卖，是为了夺取王位，然后再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啊？”阿布的手在死去的桑吉身上里里外外翻找着。

“可惜他没说完就死了。”说着看向阿布，惊讶道：“你在干什么？”

“没有啊，”阿布一边翻找，一边说道，“你忘了，找解药啊！”

楚留香一笑，叹息道：“你对秋心真是没话说。”秋心碰上阿布这个痴情种，也算是一种福分。

皇天不负有心人，解药还是被阿布找到了，他欢天喜地的拉着楚留香就往客栈跑去，快到客栈时，忽然又停下来，闷闷的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好奇道：“怎么不进去？”

阿布把解药递到楚留香手里，说道：“楚大哥，我看还是你把解药递给秋心吧！”

“为什么？”楚留香很是奇怪，“为什么不自己给她？”

“哎呀，楚大哥，”阿布推着楚留香往客栈走，“你就帮忙给她，不要问那么多了。”阿布叹口气，他是怕秋心不相信他，他宁愿是楚大哥把解药给她，也不要秋心不相信他。

楚留香好笑的摇摇头，“好吧！”

当楚留香把解药递给秋心的时候，秋心好奇问道：“楚大哥，这是？”

“解药。”楚留香笑道。

“谢谢楚大哥为我取得解药。”秋心果然很欢喜，笑颦如花.

“慢着，慢着，该谢的人不是我！”楚留香笑着往后退了几步，伸手一指阿布，“而是他。”

阿布一惊，有些欣喜的看了一眼楚留香，又期待的看向秋心，他真的很希望能够得到秋心的赞誉。

“阿布？”秋心一愣，看向阿布，随即低下头，为什么不是楚大哥为她取得解药呢？

只听一旁的上官无极笑道：“秋心，你快把解药给吃了吧！”

秋心眉头一皱，看了看手中的解药，又看了看楚留香，期待的问道：“楚大哥，上次你答应我的事情，现在还算不算数啊？”

楚留香一愣。

楚留香重诺。只要说出口的承诺，他无论如何都会做到。只是对于给女人的承诺他向来慎之又慎，就算是苏蓉蓉三姐妹他也是轻易不许诺的。秋心为了自己身中毒钉，求生意志薄弱，早上为了宽慰她，承诺脱口而出。此时想来其实是莽撞又不妥。阿布心仪秋心，他看的分明。秋心依赖自己，他心中也明白。不管自己给秋心什么样的承诺，阿布都会不开心。可是看着秋心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又着实不忍，就在进退维谷之际，幸亏此刻上官无极接过话去，只听她笑道：“楚大哥一向是一言九鼎，怎么会不算数呢？”说着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秋心道：“你就快点把解药给吃了，别再耽搁了。”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

“不要，楚大哥，我要你再说一遍。”秋心不理上官无极，看向楚留香的眼里全是期待。

楚留香心中叹口气，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的飘向一旁的上官无极，笑道：“你这丫头……”

“我不管，楚大哥，你再说一遍好不好？”秋心干脆把解药放到一旁，眼睛巴巴的望向楚留香，那表情好似在说若你不答应我就不吃解药死了算了。

楚留香皱了皱眉，眼角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上官无极一眼，而一旁的上官无极就像没有看到般，只是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好好好……说说说……”楚留香眼睛一转看向秋心，正色道：“只要你痊愈，让楚大哥做什么都行。”

楚留香的话刚说完，上官无极拢头发的手顿了一顿。

敏锐如楚留香怎会不知此刻上官无极看似无意的动作其实是吃错？可是敏锐如楚留香又怎会想到因为一个承诺而改变了一个女孩子的决心呢？

承诺的一面是真心。让人满心欢喜。

承诺的另一面是背弃。让人猝不及防。

“真的？楚大哥，谢谢你，你真好。”秋心把解药送到嘴里，眼角看向楚留香，心中满是欢喜。得了楚留香一个承诺，她还会怕什么劳什子汉青？

一个承诺，有人欢喜有人忧。

阿布的脸色极是难看，他看看楚留香，再看看秋心。楚留香忙着找到幕后黑手，只有自己惦记她的伤。自己亲手拿回的解药，都不如楚留香的一个微笑，一个承诺来的重要。

自己究竟差在哪里？

黑夜来临，圆月隐进云层，晚风吹过，一丝凉意，沁人心脾。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秋心皱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脑中总是浮现汉青的脸，瞪大眼睛瞧着自己，嘴中不停的说着那句话，“楚留香不能留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除掉他！”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鲜血，还有眼泪。窒息的感觉让她头痛不比，男人狰狞的面容却总是消散不去，秋心奋力的挣扎，奋力的逃脱，猛然惊醒，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原来是噩梦。

秋心喘口气，忽然想起楚留香对自己的承诺，“只要你好起来，你要楚大哥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蓦地，眼泪浸湿眼眶，那是钻心的疼痛，从大漠到达理比斯，从日月神教到那条三桅船，楚留香的样子统统涌上心头，让她好不舍，嘴中喃喃道：“楚大哥对我那么好，我又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叹息声中，是深深的纠结，深深的无奈，也是深深的身不由己。她怎么能够杀了他，那是她此生最在意的人，纵然他只是将自己看作一个朋友，只要在他身边，只要他活在眼前，那就是好的，就是安心的。

蓦地，那个阴冷的声音，如影随形，又响在耳畔，“楚留香不能留了，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杀了他！”

秋心无措的捂住双耳，恐慌的声音在心中呐喊，“不要，不要，我不要……要我杀了楚留香，我下不了手……”随即又有一个声音在脑中大叫：“可是，可是我不杀楚大哥，我又怎么向主上交代？”

好为难。

泪，顺着脸颊滑落。无语问天，却得不到答案，“天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杀手，本就是冰冷无情的化身，一旦陷入感情里，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秋心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却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楚留香，那个俊朗儒雅的男子，怎能让她不动心呢？

而那个潇洒不羁的楚留香，是否知道有那么一个女孩子，为了他而伤心无助，为了他而无措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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